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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旧时影:养蝴蝶的人 (第2/2页)
看阮懿笔刷在白色的画布上扫出远处的天际线和建筑、路、河流的粗略轮廓,很难相信这寥寥几笔线条将成为一幅画。 “油画原来是这么……随性的吗?” 阮懿没把眼神分给他,握着刮刀垂眸专注处理调色板上进行混色的白颜料:“嗯……要这么说的话也对吧,油画大概就是一直改,改到满意为止?” 邢却不懂这些,也不知道还能接些什么话,于是安静下来,静静看阮懿作画。 而阮懿也没再开口,专注于笔下。邢却尽量不那么明显地从图画上分神去看阮懿恬静的侧脸,或许在成画之前,这张脸的吸引力比较强是很正常的。 没了长发的遮盖,阮懿动作在画布和实景之间切换视线的动作就牵动颈部美好的线条,叫人想起洁白的天鹅。可他卷翘纤长的眼睫也跟着上下扇动着,又似振翅的蝶。 一阵风经过,少年额前柔软的发丝随之翻起,掠过造物主精心刻画的眉和眼。 邢却就在此时再次可惜起阮懿的长发。询问原因又怕再次激起阮懿什么不好的念头,于是他藏住些语气里的遗憾,状似随意道:“现在剪了短发还习惯吗?短发应该比长发方便吧,……小懿。” 阮懿还是没回头,细致地给画布上的天空扫出渐变色彩,轻而易举戳穿邢却的小心翼翼:“老师是想问我为什么剪头发吧?” “呃、没有……”邢却发觉这个孩子总是能轻而易举让他陷入窘境:“好吧,你为什么要剪掉头发呢?” “老师想知道的话,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。”阮懿暂时停下笔,用沾了些颜料的手随意地扫开那些遮眼的发丝,也不在乎那些色彩在他白皙的脸庞上另成佳作。他对上邢却的眼就直勾勾地问:“在老师心里,我是长发更好看呢,还是短发更好看呢?” 真奇怪,阮懿的问题总能让邢却感到怎样回答都是逾矩,但他还是诚实:“……长发。” 阮懿唇角微弯,转过头继续作画,没有回答方才他主动引导邢却问出的问题。 既然如此,邢却就当他是不想说。毕竟他还记得剪发第一天,阮懿的反应那样激烈,想来应当因此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,他该是被迫剪的发。 邢却怕他多想,看着画布上色彩铺开之后已经初显惊艳的画面,转移话题道:“……小懿,刚才没注意,怎么这一会儿就画了这么多。看来你真的很擅长风景画。” 但阮懿沉默片刻,想起了什么,笑笑反驳他的说法:“老师,其实我更擅长画人物画。” 沉默两秒,阮懿又没头没尾接上刚才已经岔开的话题:“头发是我自己要剪的。” 邢却不太能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:“什么……?” 阮懿画笔在画布又扫了几笔,再顿住,好像在思考应当从何开始解释:“老师知道我mama是小三的流言吗?” 邢却被他跳脱的话惊得不知究竟该不该回答,毕竟这种私密的事听起来就很像一个人的雷区。 而好在阮懿这样问显然也并非真的要他回答什么,他只是淡淡地继续说道:“那是真的。” “我是阮家的私生子也是真的。”[br] 阮懿叙述自己身世的语气稀松平常,就好像他不曾意识到这样的身世在世俗眼里有多么怪异: “我的母亲是依靠父亲生活的女人,她满心满眼都是我的父亲。我出生的时候,父亲叹息不是女儿,那母亲便从小把我当做女儿来养,留长发,穿洋裙。” “......你爸爸对此也同意吗?”邢却怎么都很难相信。 阮懿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:“老师听说过阮家上世纪那个留洋油画名家阮穆吗?如果按血缘算的话,那是我曾祖父。当然,如果按社会关系来说,我目前并不是阮家的人。” “阮穆的出现改变了阮家的经营走向,一位会经营的画家没让阮家移民之后没落下去,反而深谙如何利用自己的天才使家族名气愈盛。可尽管他风流成性,也没使这个家族再如他所愿庞大起来。他没留下什么子嗣,只有我血缘上的祖父、现在的阮家话事人存活下来。而自阮穆之后,尽管阮家一直在积极培养,却再也没出过画家。” 邢却定定看着阮懿的侧脸,隐约从这段叙述中知道了阮懿接下来要说的话: “我血缘上的祖父只会经营,而我的父亲倒还保留些鉴赏艺术的天赋。但他只沉浸美,并不创造美。”阮懿垂眸开始继续完成未尽的画:“所以,父亲认为我的长发是美的,我便理应是长发;阮家想再出一个艺术家,我便从小要学习绘画,遍览父亲喜欢的书籍,参加各种画展、对着祖父祖母的照片一遍遍描摹。所幸,这些于我而言尚在能力范围之中。” 邢却听着阮懿娓娓道来,措辞和仪态都透着一股寻常人家孩子不会有的贵气和端庄。少年说着“尚在能力范围之中”的谦辞,可邢却看着阮懿作画,下的每一笔都娴熟而果决,画面上的色彩看似随意,却精准和朦胧意境同时具备,叫人知道作画的人天赋非比寻常的同时,还愿意刻苦。 除开家庭因素,阮懿也天生就该是个画家。 邢却意识到,或许阮懿从来就没有这个年龄的少年应当有的、所谓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。 阮懿是精致包装的商品,是用以博弈的筹码,是一个心怀野心的女人预备踏入上流社会的那张门票。 阮懿终于说起剪头发的原因,语气无波无澜,就好像他真的满不在乎: “父亲一直和我们住在一起,母亲希望他有天我能带我回去认祖归宗。这两年父亲生了病,病情一直在恶化。前几天终于回去本家休养,母亲祈求他带我走。我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,但结果显然是母亲失败了。他走了,所以我把头发剪掉,而母亲因此生气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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