银瓶春_东风渐(三)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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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东风渐(三) (第2/2页)

百里加急递进京城。

    送走了郑按察使,李延琮再回到宴客的堂屋,已经是满室的夜sE。

    他看见条案上一片狼藉,白瓷盘的菜肴并没怎么动过,在灯下都泛着寒凉的光,澄h的酒淌在青漆软布上,沿着边缘滴着,一滴,两滴……一切寂寂无声。

    很久不见了,这种热闹过后酒阑人散的戚戚。

    他吹灭了灯盘上的蜡烛,看见圆月纸屏风后影影绰绰纤细的人影。

    走上前往后一转,是银瓶还在那儿。穿着白绫小袄,银红褙子,乌鸦鸦的长发用红丝线斜挽在肩上,端柔的侧影,低头默默地站着。

    “哟。”他弯了弯唇角,“看我抓着个偷听的贼。”

    银瓶轻声道,“若想对皇帝使出激将的手段,大可拿遗诏来说……为什么要提起我。”

    “遗诏,遗诏不着急。”他笑了,徐徐弯下腰,那声音低到了极点,反有一种诡异的温柔,带着GU妖气,“趁早把你也供出来,我们就彻底是一条藤上的蚂蚱了。徐令婉,反正我们已经是择不开的了,从今往后,你坠着我,我坠着你,不好么。”

    离得太近,他的唇恍惚碰到了她的耳垂,凉与热的结点。银瓶在怔忡间打了个寒颤,慌忙几步后退看他,在昏暗灯火下看见他脸上奇异的餍足。

    “什么?”她捏着耳垂不明所以,惶骇低叫,“你……你疯了么!”

    “也许,只是吃醉了酒罢了。”李延琮纠正她,红润的唇被他抿着,一片晶莹,笑得纯良,“和吃醉了的人较真,可就是你的不对了。”

    他杳杳地走了。

    银瓶留在原地,抓紧了身旁青帐的飘带,仍觉得毛骨悚然。

    不对,不对。

    虽然李延琮吓唬她也是家常便饭,却很少让她感到跗骨之俎般的寒冷,之前没有过的,就是近些时......究竟是什么时候?

    纱帐被穿堂风吹得鼓胀,窣窣拂着她的脸颊。

    奏章在被呈到御案之前,先送进了文渊阁的官舍。

    内阁里的人谁不是三头六臂,裴容廷便是人不在官舍,对重要的奏章也一样知之甚详。

    十一月二十三日,郑指挥使的奏疏递进内阁;

    当夜,静安是在书房内间外守的夜,昏暗的灯烛伏在裴容廷的案头,彻夜没有熄灭。

    如今皇帝正为了高句丽的战情焦头烂额,入了冬,中原梁军不惯于寒天作战,关外的奏疏雪片似的飞到案前,几乎就没有好消息。内阁也跟着连轴转,皇帝正愁择不出人选,又要会应变,又要懂战事,又要御前的亲信。

    二十五日,裴容廷自请回文渊阁当值,次日递进一沓拟满了应对之策与谏言的h笺;

    三十日,圣上任裴次辅为江南巡察使,以督军为由遣下扬州府。

    淮安府衙得到这张线报的时候,是在十二月初的一个清早。银瓶在稀薄的日光里吃了酱豆和粥作为早饭,在梢间的罗汉榻上落座,叫人取来账目核对。

    李延琮名下将近二十万兵马,家大业大,几乎算个小朝廷,兵法策略她不在行,计算钱粮出入——诸如攻占官府掠来的储备,富户送来的敬献,对战事破坏掉的房屋亩禾的赔偿,却是世家nV必修的功课。

    银瓶更是受她那一品夫人阿娘的言传身教,当年太后赐婚之后,她被关在房里足足打了小半年的算盘。

    外头师爷一笔笔记在帐上,汇到她手中监察入库。

    差事是李延琮指派给他的,甚至在考察了她了一段时间之后,连同府库的钥匙一起都交给了她。他竟会让她掌管军需粮米这种生计大事,连银瓶自己都格外惊异。

    但无论如何,有事做,有用处,总归是好的。

    榻上的炕桌堆着小山似的卷宗账簿,两只令牌被用来当做镇纸,银瓶低头翻看账目,忽然听见身后一声淡淡的“徐令婉”。

    熟悉的声音,让她起了一身的细栗。她忙回头,果然见李延琮站在月洞花罩下,虽然已经恢复了“上等人”的衣着,瘦高的身子撑在半旧青缎圆领袍里,没有一点纹饰,清素得不像他的审美。

    她吓了一跳,迅速起身,正sE道:“将军有事?怎的直闯进我的内室来。”

    自从军队壮大之后,李延琮很快便对那观音转世的荒唐身份弃之不提,上下将吏皆以将军称他,银瓶也不例外。

    “唔,徐小姐好规矩,就是记X不大好。”他不屑地嗤笑了一声,“这才过了几天,就忘了和我朝夕相对同食同卧的日子了?”

    “我什么时候和将军——”银瓶心底一阵抵触,却很快被惊恐淹没,“你到底来g什么。”

    李延琮走进来,银瓶不自觉扶住了炕几,屏着一口气紧盯着他。他走向她,却从袖中拈出了一支白玉钗。

    “朝廷遣来了新的使臣,下次的宴请,你好好打扮起来,也随我去。”

    “我?”她不明所以,“可是——”

    “毕竟。”他抬眼看她,笑得意味深长,“你可远b我熟悉他。”

    熟悉,

    他。

    银瓶愣了一愣,反应过来的一刹那,整个人如堕冰糊,冻得站不住,一个摇晃跌回了罗汉榻上。

    “你是说,是、是——”

    “把头发挽上去罢。”李延琮跟没事人似的,把钗子递到她面前。他好以整暇打量着她,目光一寸寸从那退了sE的粉唇,轻巧的下颏,纤细的颈子,再流转到x前红丝线束起的乌发,破天荒说了一句,“还是白玉衬你。”

    听上去竟不像是嘲讽。

    银瓶听不懂他的意思,却也根本没有力气思考。她怔怔坐在榻上,一张脸冻得木木的,只有眼睛睁得尤其圆,渐渐像蒙了层粼粼的水壳子。

    她如梦初醒般恍惚:“怪不得,怪不得那天你和按察使说那样的话……原来,是为了把他诓来。”

    他仰唇微笑:“不,和我无关,是裴中堂自己要来的——”

    她豁然站起来,仰头厉声质问:“你想怎么着!拿我威胁他,拉拢他?李延琮,你当他是什么人,你痴心妄想!——”

    尾音一转,已经缀了哭声。

    已经沦落到今日难堪的地步,她欠他的这样多,但还是不够,连最后一点念想和情分也要被人碾成齑粉。再见面会是什么光景?她兜头兜脸像被针扎着似的,水壳子戳破了,扑落落滚下眼泪来,她很快抹掉了,“他来了,你让我同他见面,然后呢,你打算b他做什么?”

    他不答。

    她偏过脸去自言自语般哽咽,“我不能去……我不能见他——”

    “随你。”

    李延琮挑了挑眉,把钗子放在了她的手心。

    指尖碰到手心,他轻轻划了一划,引诱似的低声道:“不过,徐姑娘就这么狠心,让裴大人千里迢迢赶来,就落了个空么。”

    “这次不见,也许,就没有下次了。”

    【1】阎浮提主:佛教语,世界之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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