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 美梦 (第1/2页)

    大概很久过去，足够一场激烈的性事结束的时间。

    燕德离开了床。

    他赤身站在窗前。窗外雨雾朦胧。

    三个人的日子里，不管是因为什么，遇到这个人，总是要想起另一个人，这是无可避免的。

    他和这个人青梅竹马，他们从小一起互相陪伴着长大。

    小时候的茅仔柯既不爱说话也不爱笑，是个冰做的木头人。只有被惹哭了时，才会从一块一动不动的冰化成一个活生生的人。

    他俩第一次见面，结束时燕德就把他弄哭了。

    此后几千个日子，就似乎总是在重复这个不太好的结局。

    有一回，茅仔柯再度生病了。

    燕德去医院看他，在一个无人打扰的静谧夜晚。他站在病房门口，注视着躺在医院病床上的人，看着他沉沉睡了过去。

    月光如水般缓缓流淌在他的脸上，睫毛偶尔轻颤，非常温柔。

    燕德的目光有些不舍得移开，然而在床的另一侧，有一个人也陪在那里——是程朱，他也正闭着眼休息，陪在那里，胳膊支着头在休息。

    这一切发生在茅仔柯的默默允许下，连衣角也沾上了流逝的月光。

    门外的燕德看着那一幕，仿佛看到冬日里的湖水渐渐成冰。那时他想，因为爱一个人，就是要将自己的所有，所有的所有，都毫无保留地交付出去。

    他和茅仔柯就像天生两个人从一体分化而来，他离不开他，他们天生共用一个看不见的躯壳，总是紧紧靠在一起，他一回身，就可以看到他。

    他曾陪着茅仔柯去看他mama。对面的女人坐在白床单上，两只手交织在一起玩着自己的游戏，她已经疯了，她愉快地哼着歌，头侧过去，眼睛一转也不转地望着外面。二楼窗外有一片绿色的湖水，此时湖水荡漾，水波的粼光一片片反射进了室内，从地面到墙上，散落了数片星点似的光。

    茅仔柯看着mama，燕德也同时注视着他。他的下巴和鼻尖上也沾上了一点，星星碎碎的东西，使他微笑起来，面容就像也添上一份破碎的阴影的光彩。

    当然也有无限明媚的阳光，照在了对面茅仔柯mama的面容上。她的皱纹和她的神情，都交织在了阳光下。茅仔柯轻声和她说话，她就如一张纯洁的白纸，像一头不会说话的小羊。时不时的，茅仔柯说出几个熟悉的字，她就会咧开嘴高兴地笑起来。

    这一切照猫画虎，就像她，就像她的儿子茅仔柯。

    在看不见也摸不着的精神上，茅仔柯永远要去选择依靠一个别的人。他再没有逃脱这种残酷的东西。

    这种菟丝花一样的特质曾经存在于茅仔柯的母亲，那个女人身上。后来她死了，她把这种特质又传给了自己儿子。

    但在那个温情又令人迷惘的夜晚时刻，在看到程朱和茅仔柯的那一刻。

    燕德的心里又一次升起那股虚幻又迷茫的感觉。

    在此之前，燕德和茅仔柯已经冷战了不少时日。

    最后燕德想，也许分开成全是最好的方式，他曾提出了一次分手。

    然而就是那一次，让茅仔柯自杀了。

    他决绝的以自杀的反应来回答燕德，这是种根本行不通的方式。

    茅仔柯想要他们在一起。他们三个，活在一起。他要他们一起生活在一个家庭里。

    茅仔柯说需要他们每一个人。

    当他醒来后，他那么坚定又脆弱，他请求他们，求他和程朱谁也不要离开他。

    身后的床上不时传来一些细微的声响。

    听起并不安稳，差不多一个小时过去，到了一个限度，终于什么声音都沉寂了下去。

    楼下陆续响起汽车的喇叭声，有人在说什么，走过去，房门外酒店过道里有人叫喊快点，重重关上门。

    窗外面开始下起了点点小雨，滴答，斜落在玻璃上顺着划出一道痕迹，燕德站在玻璃旁，看着那道雨水划开了整张灰白的脸孔，从额头，经过鼻子，最后停到下巴。短暂的停顿一秒，便扭曲着滑落到窗子缝隙里。

    他把手指摸上玻璃窗，感觉冷涩，被雨水经过的地方格外冰凉，仿佛一面玻璃被温度割裂成不同的几块。

    下午五点。

    雨势较大，路面上的水浸没到鞋跟。

    街道车辆拥堵，从远处传来几道混合着雨声喇叭声，行人从马路中间行色匆匆的穿过。

    燕德和程朱都没带伞，他们冒着雨打车去了机场，坐时间最近的一趟回了桦市。

    两个小时的飞机，他们都默契非常，不再交谈，就再次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，

    这是第几次了，连燕德也记不清了。

    他只觉得身体还是轻飘飘的，踩不着实地，也许是太累了，家门打开后，餐厅灯非常的明亮，燕德的眼前也明亮了太多。

    一个身形消瘦的人围着围裙，背对他们站在餐桌前，黑头发长在脖子那里，听到声音立刻转过头来，下巴尖尖的，皮肤很白，眼睛润润的，笑盈盈望着他们，高兴道，“你们回来啦。”

    燕德凝视着他高兴的样子，心里非常平静。然而这种短暂的凝望维持不过一会儿。

    程朱和他擦肩而过，路过玄关换完鞋，对茅仔柯关心地说:“怎么这么快回来？医院那弄完了，医生说了什么？”

    茅仔柯因为他们回来，声音显得很轻快:“没什么大问题，医生说主要保持心情愉快，作息规律就可以，反正听了多少年都是这一套说辞。”

    他催促道：“快吃饭吧，今天我亲手下厨，味道应该还算不错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程朱笑应了一声。

    “小德，小德？”茅仔柯见燕德还没进来，走过来，他语气紧张的唤道。

    “……嗯，怎么了?”燕德好似才反应过来，开始俯下身换鞋，他迟钝的回应让在一旁的程朱眼微微沉下去，茅仔柯愣住。

    他愣愣的说：“小德......”

    他走过去，想要摸燕德额头，“你是不是生病了？”

    燕德任由茅仔柯摸头，扯起嘴角笑了下，“有点，那边下大雨，我和程朱没拿伞，淋湿了些，睡一觉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茅仔柯的眼睛弯了下，睫毛长长的垂下来，他放下了手，确实有些烫，“那我去叫阿姨给你找药，你先吃饭垫一垫，我做了你最爱吃的里脊rou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燕德点头。

    他收回注视茅仔柯离开的眼神之前，与程朱在一旁望着他的眼撞上。

    吃过饭后，燕德进到书房，书房里有一张床，他刚躺下，门就被打开了。

    茅仔柯端着水杯进来，坐在床侧，用手背试了下燕德额头的体温，“吃药吧，睡一觉就好了，没事的。”

    他带着轻哄的语气，轻轻抚了抚燕德的额头。

    茅仔柯的脸庞近在眼前，棕褐色的瞳眸温柔看着他。

    燕德心里有一块突然不可避免的塌下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