跪在脚边的漂亮玩物_第六章:莲台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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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第六章:莲台 (第1/2页)

    钟萄站在二十八楼病房外,整了整帽子和口罩,把脸遮得更严实些,抬眼透过门上玻璃看见病床上躺着的一小缕老太太。

    钟萄吸了口气轻轻推门走进去,外婆睡着了,干瘪的脸上挂着蜡黄的皮,眉头皱着,不知是因为需要时刻忍耐的病痛,还是做了什么不开心的梦。

    “来了,刚睡着,那会儿还跟我念叨你呢。”陪在床尾的护工胡婶站起来小声说道。

    钟萄在夜场上班后存了点钱,就给外婆请了个护工,白天他能照顾外婆,晚上还是得靠护工在这陪夜。

    “嗯,胡婶,来了,”钟萄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一边,说,“您先休息会儿,这里我来就行了。”

    胡婶拿着工资,自觉这是她分内之事,可这些天观察下来,见这个小年轻每次来了都事必亲为,也不便打扰他们祖孙俩的相处时间,毕竟过一天就少一天了。

    胡婶说:“好,那你坐,我去打水。”说完走了出去。

    钟萄搬了把椅子坐到外婆病床前,安静地看她沉睡的面容。暖好手后拉住外婆的干枯的手——钟萄小时候外婆睡眠总是很轻,半夜起来给老是蹬被子的他盖被子,在钟萄香甜的梦里,外婆在自己屋里溜达几圈困了才回到床上睡觉。

    现在她却睡得那么沉,轻易不会被惊动,或许钟萄有一天再也不能叫醒她。

    因为生病,外婆的呼吸声比正常人要粗重,可这是全天下最让钟萄感到安心的声音了。他握着外婆的手,小心翼翼地把脸贴上去,黏黏糊糊地像小时候一样撒娇,“外婆,我好疼,浑身都好疼……”

    另一张病床上的老太太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,想起自己那刚会叫奶奶的小孙女,幽幽地望着天花板出神。

    钟萄没得到任何回应,生命流逝的沙漏里,总是寂静无声的。

    十九岁的钟萄,每一天都在不可挽回地长大,他睁着眼睛的时候穿着不合身的衣服逼着自己扮演大人,睡梦中却愈发不可抑制地想回到小时候,回到猫猫湾,在外婆的怀抱里。

    半小时后,外婆醒了过来,回握住钟萄的手,唤他:“小萄。”

    祖孙俩一起笑着,钟萄应了,“外婆,你醒啦,吃过东西了吗?饿不饿?”

    “吃过了,你吃饭了吗?”外婆缓慢地说,“什么时候来的,怎么不叫醒我。”

    “我也吃了,”钟萄脸不红心不跳地说,他把外婆的手放进被子里,“你在睡觉嘛,我等你醒来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外婆年轻时也有一双好看的眼睛,现在却像一口死气沉沉的枯井,不变的是,她的这双眼睛里装的满满都是她的小孙子钟萄,眼底藏着深深地留恋。

    “是不是感冒了?怎么还戴着口罩?”外婆问。

    “哦,不算感冒,”钟萄语速有点快地说,“就是有点流鼻涕,没有别的地方难受。”

    “不能当小事,等下记得拿药吃,多穿点……”细细叮嘱了一番后,外婆的眼睛从钟萄身上移开,看向灰蒙蒙的窗外,用很轻的语气说:“冬天了,快过年了吧。”

    钟萄心里一酸,像是知道外婆要说什么,跟着她望去,柔声道:“还早呢外婆,现在还不到腊月。”

    外婆收回目光,看着钟萄,从被子底下伸出手,钟萄立马牵住她,听她说:“小萄,我们回家吧,这里不好,外婆想回去了。”

    钟萄听到这话,险些落下泪来,他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把,挤出满腔酸水,在四肢里冲荡。

    他知道外婆这话意味着什么,外婆想放弃了,她不想再坚持下去了。

    尽管外婆难以从他包裹的严严实实,只露出两只眼睛的脸上看到什么,钟萄还是尽力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,“外婆,回家做什么啊,也没什么要紧事。你看这里多暖和呀,回家过年好冷的,我们好好在这里住着,等明年春天你身体好了我们就回家。”

    “听外婆的,”外婆晃晃钟萄的手,“地里还有那么多土豆,不能没人管……”

    在贫瘠的乡下,外婆种了一辈子土豆,卖了一辈子土豆,土里生土里长,抚养了钟萄早逝的母亲,拉扯大年幼的钟萄,在人生的尽头处,仍惦记着那一亩三分地。

    但钟萄知道,这并不是外婆全部的想法,他大包大揽地宽慰道:“外婆,您不用担心那些,而且我现在找了份好工作……”他停顿了一秒组织语言,接着用更高兴的语调说道,“四外婆家的表哥介绍给我的,您还记得吧?您不用cao心钱的事,好好治病,什么都不用想。”

    外婆没上过几天学,没文化没见识,不知道找工作有多难,但她穷苦的一生尝足了赚钱难的滋味,听到钟萄说他现在找了份好工作很替他高兴,“程彪是个好孩子,有本事,能成事。”可她实在心疼外孙稚嫩的肩膀上扛着流水的账单,他本该像树枝头上的鸟儿每日高高兴兴,自由自在的,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她的病给栓住,没了自己的生命。

    “说的是,外婆,”钟萄说,“所以说,您就放宽心,好好养病,没什么大不了的。”

    他的话不知外婆听到了多少,望过来的眼睛依旧忧心忡忡的。

    她突然提到了一个人,“不知道你哥哥现在在哪里……是不是还活着,要是还在的话,他今年也有二十八了,”她虚虚比了比钟萄的个头,“应该比你高些,壮些。”

    钟萄的哥哥在父母出车祸的第二年便没了踪迹,外婆和村子里的人找了他很久都没有找到,他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。

    那年钟萄才三岁,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只知道陪在身边哄着他逗他笑的人又少了一个,他甚至是很多天之后才发现他没了哥哥的。

    那天他哭了很久,没能把哥哥哭回来,是外婆抱着他绕着村子走了一下午的路才把他哄睡着。年幼的他不知道外婆的腰再次往下弯了一寸,是被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不欲生压弯的腰。

    慢慢的,小钟萄很早就学会的哥哥这个词,长大以后却没能再喊出口。

    在钟萄又长大了几岁的时候,有一天又去问外婆哥哥什么时候会回来,他愿意把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给哥哥,只要他能回来陪自己玩。

    外婆没告诉他自己心里的猜测:钟晚很可能是被人给拐卖掉了。她没把这话告诉满脑子里装的全是吃喝玩乐的小钟萄,只是说钟晚去了很远的地方上学,等过段时间就回来陪他玩。

    小钟萄靠在外婆怀里,掰扯着小手问:“那哥哥今年过年也不回来吗?我看聪聪的哥哥去年就回来了呀,聪聪说他哥哥可厉害了,在离我们这很远很远很远的大城市上大学呢!”

    外婆摸摸他的小脑袋,说:“你哥哥上学认真,回家一趟那么远的路,来回要好多天太耽误学习了,小萄乖乖的,等你哥哥上完学就能回来陪你玩了。”

    哥哥多久才能上完学呢,钟萄会数数后就能掐着日子算,算着算着他又长大了几岁,渐渐地明白了很多事,再没问过外婆关于哥哥的事。

    钟萄记起从前的事,和外婆的对话似乎犹在耳边,他隔着棉服摸到内侧口袋里一团小硬块。那是一个拴着红绳的长命锁,寄存家人最朴实的愿景,盼望孩子平安健康,钟萄隐约记得哥哥的那一块是和他的是一样的。

    外婆其实并不善于表达情感,她清醒的时候也不爱提往事。时间如长河奔流不息,泥沙翻涌,有些事却冲刷不去,反而历久弥新地梗在心头。

    所以乍然听外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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